四个四重奏(30)

春去秋来,不知不觉间,里德尔在莱克特家度过了两个冬天。在里德尔坚持不懈的复健下,他的腿脚渐渐好了一点。莱克特家的几个大男人给他做了一个木头的四脚拐杖,在拐杖的帮助下,虽然还是有的不太灵便,他也能做到生活自理了。
第三个冬天,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晴朗日子,里德尔和莱克特家的几个麻瓜,坐在客厅里闲聊,突然在门外头打水的罗萨跌跌撞撞地钻进了屋子里,喊道:“坦克来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很快,他们就听到了一些更为强有力的证据:低速行驶的机器发出的轰鸣声,还有树枝折断的噼啪声。所有人都聚拢到了客厅里来,面面相觑。很快,一辆披着由雪和稻草组成的冬季迷彩的苏联T-34型坦克开到了屋前的空地上。透过窗玻璃,可以看到坦克的炮台对准了房子。坦克指挥官反复用德语和俄语喊着话,下面的柴油机引擎还在咔哒作响:
“我们需要水,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抢你们的食物,只要你们不从房子里朝我们射击。如果朝我们开火,你们都必死无疑。现在全都出来。机枪手,子弹上膛。我数十下,如果还没露面就开火。”
就是里德尔德语和俄语都不太熟练,也能听懂对方暂时不想伤害他们并要求他们配合的意思。莱克特伯爵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很快做了决定,他独自走出去,站到阳光底下,双手放到显眼的地方。“想要水就拿走吧。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
坦克指挥官把扩音器放到一旁。“所有人都出来站到去看得见的地方。”
伯爵和指挥官对视了许久,双方都摊开双手给对方看了一下。伯爵转过身去对着房子,喊道:“都出来吧。”
那个指挥官见到全家人后,特意瞧了瞧里德尔一眼,:“两个孩子和那个瘸子可以留在屋里,那里暖和一些。”他扭头看着机枪手和其他士兵,“拿枪瞄着他们,盯好楼上的窗户,把水泵打开。你们可以抽烟。”
几个士兵就都开始干活。屋子里只剩下里德尔和莱克特两兄妹。
在那群过路人中的一个拉了若干次起动绳之后,水泵拖着长长的吱嘎声,咔哒咔哒地抽起水来。水泵的声音很大。里德尔和米莎说话时都要贴着米莎的耳朵说。
半响,外面传来苏联士兵们俄语的咒骂声。变故猝不及防地发生了:炸弹从天而降,炸毁了屋前的草地。坦克机枪手调转枪口,用力地扬起机枪向天上射击。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的炮火一闪一闪地喷着火舌,朝地面连连开火,而地面上整梭整梭的子弹尖叫着飞离坦克。
飞机被炸了下来,一头栽进了花园里,燃料也起火爆炸了,机翼下的机关枪持续地喷着火。
里德尔狼狈不堪地蹲在桌底,躲避着流弹。汉尼拔抱着妹妹躲在他身边。突然汉尼拔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冲里德尔喊了一句“帮我看着米莎”就跑出了屋子,冲向战火纷飞的室外。米莎叫了一句“哥哥”就跟着跑了出去,快得他都来不及拦下——虽然他压根没这个意思。
这群麻瓜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连巨怪都懂得趋利避害。这是里德尔的第一反应。但他很快就没心情想那家子麻瓜了。里德尔抓过一边的四脚拐杖,尝试着前往地下室。地上还是太不安全了。过了一段时间,汉尼拔抱着他妹妹也进了地下室。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外面的炮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停了 仿佛炮弹已熔化在机关炮的炮膛里。三个人从地下室里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临了。下雪了,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在滚烫的金属上,发出咝咝的声音。沉默的氛围笼罩了小屋。半响,莱克特兄妹想要出外面去掩盖亲人的遗体,里德尔随口敷衍了他俩,没跟着去,自己一个人回到了他暂居的粮仓里。
粮仓在之前的战火中已经完全沦为了一片废墟,走在其中还能闻到硝石和木头燃烧过后的味道。里德尔借着月光在一片残垣断壁中搜罗着自己要找的东西。过了很久,里德尔腿都麻了,才在一块快变成木炭的长木板下摸索出一把折叠的水果刀。
然后他抬起头,突然一惊,不知合适,森林的阴影中聚拢了不少绿莹莹的幽光。
“汤姆,快走!”正在这时,汉尼拔拿着一把火把向他奔过来,“狼来了!”
里德尔将小刀塞进裤兜里,然后借着汉尼拔的搀扶小心地往屋子里退,所幸狼群似乎畏惧着汉尼拔手里的火把,亦或者对这天白天住在这的人类使用的热武器心有余悸,没扑上来,给了里德尔和汉尼拔安全进入室内的机会。
地下室里堆了一堆木炭。汉尼拔搬了一点上来,折腾了半天,终于成功地生起了火。三人靠在炉子边上,汲取着难得的热度。
“汤姆,你刚才有发现吗?”汉尼拔架起了一口小锅,一边熬粥一边顺口问里德尔
“油全烧没了,面粉袋子也撒了,暂时没发现能用的。现在天太黑了,也许明早我们能有新发现。”里德尔摇摇头,将自己观察到的说出来。他隔着衣服布料摸到自己的折叠刀,心里因为持有武器而踏实了一点。
“我觉得是没可能了。”汉尼拔摇摇头,但之前心里也没抱希望,此刻也没有多失望。
外面的狼群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低沉的哼哼声响得似今天白天突然闯进来打破他们平静生活的坦克的轰鸣声。为了盖住外面的声音,汉尼拔试着让米莎唱歌,但米莎害怕,他只好先给妹妹唱起来。米莎双手紧紧攥着哥哥的衣服。一大一小的声音合在一起,在屋子里回响。
“林中站着一个小矮人,不动也不语,
身穿紫红小外套,
猜猜他是谁。
站在树林里,
身穿紫红小外套的他是谁——”
里德尔将带在拇指上的金戒指取下来,反复地摩挲着。他在思考着他要不要去找沃兰德。找了,他能给沃兰德什么,才能让那个狡猾的魔鬼愿意帮助他;不找,他要怎样在这片森林中活下来?
门突然被某股外力粗暴地弄开了。几个男人闯了进来。汉尼拔抓起墙边的一根粗矛。带头那个淡蓝色眼睛的男人将枪指向了米莎。
“放下手里的东西,不然我打死她。明白我的意思吗?”
里德尔将手伸进裤兜里,在那群强盗冲上去准备把他抓起来时掏出小刀,往抓住他的那个人手臂上扎了狠狠一刀。
“嗷!他有刀!”强盗受到刺激,下意识地松手了。里德尔用着他能使出来的最大力气,往周围靠近他的每个人身上都划上一口子,不少没来得及后退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中招了。里德尔神色狠戾地盯着每一个胆敢靠近他的人,眼神分明在说谁敢上就捅死谁。
“住手!”那个蓝眼睛的把枪口抵在米莎的太阳穴上,威胁道,“你不想要这个小女孩的命了吗?”
里德尔无动于衷:“她跟我没关系。”
旁边被强盗抓住的汉尼拔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里德尔。
“真是个冷血的小家伙!你这句话多伤害你的朋友们的心啊!”蓝眼睛说着,冲着他的同伴使了个眼神。
强盗们一拥而上,硬生生把里德尔的刀给夺了,将里德尔两只手抓在一起举过头顶,强迫他跪下。里德尔的手伤还没完全好,这么一来手酸痛得不行,里德尔倔强地仰着头,不肯露出示弱的神色。
那个被里德尔最先捅了一刀的强盗用衣服下摆捂着伤口,龇牙咧嘴地咒骂:“臭小子,你是不是在刀子上抹了什么!怎么会这么痛!我感觉被一万只蚂蚁咬过!”
里德尔皮笑肉不笑地说:“对,我抹了毒。剧毒。几个小时后你们就要死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强盗就很大力地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拎着他衣领,往里德尔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解药在哪里!”
里德尔嘴角似含着讥笑:“嘴巴放干净点。我不开心就想不起来解药的事了。”
强盗心头火气,往里德尔的腹部打了一记直拳。“给我老实交代!”
少许胃酸因为这一拳涌上了喉咙,又被里德尔咽了回去。强盗正想再打一记,被那个领袖似的男人劝住了:“科纳斯,别冲动!我们会有办法让他说出解药的下落的。”
“可是格鲁塔斯——”
远处传来轰鸣的炮声。
“现在我们要先把巡逻兵给应付过去。”格鲁塔斯说,“如果有巡逻兵过来——不管从哪边过来——我们就说要在这里建一所战地医院。我们救了这几个小家伙,并保护了他们家放在卡车里的东西。从车里拿个红十字来挂在门上。现在就去。”
他走近里德尔,扯着他的头发说:“小子,别想趁机耍花招!不然大不了我们一起死,明白吗!”
里德尔艰难地点点头。强盗呼出的气喷到他脸上,带着恶心的恶臭味,像是食用腐肉的鬣狗。强盗松了手,指挥他的手下去了。
里德尔听着他们的对话,笑了。他了解这些人的身份了,他们哪都不属于,就靠着搜刮一下棕熊和黑鹰吃剩的残羹冷炙为生,是在大人物眼里完全不值一提的爬虫,也因此更加贪婪,卑鄙,无耻。
雪下得越发大了。小木屋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就像一列行驶中的火车。黑夜漫漫,曙光遥遥无期。

评论(5)
热度(34)

© Nagini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