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gini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一个平庸、耻辱的名字。他厌恶这个名字。若不是孤儿院的嬷嬷跟他说了这名字是他母亲亲自取的，含了关于他身世的信息在里面，他绝对不想跟人介绍自己时用这个名字。而在他十六岁的那个夏天，他终于抛弃了这个从他出生时就被赋予的名字。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Lord Voldemort，从他旧的名字脱胎而来，带有他对新生的期许。尽管作为被人从灵魂上撕下来的一小部分，他无法亲眼目睹主魂将人们对Voldemort这个名字的恐惧散播到各地，但是，这点小牺牲他还是愿意付出的，至少，在他被主魂藏在里德尔老宅的那一刻，他是这么想的。

在那之后的记忆就变得混沌不清——本来他被关在戒指里，也没有需要记忆的人或事——时间和空间对他而言都失去了意义，那种感觉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然后突然，他突然又拥有了一具完整的躯体——真的是非常突然，就好像一个小时前他才冲他血缘上的父亲念出阿瓦达索命。

当他从公寓的地板上爬起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梦游一样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活动了一下四肢，仍有点不敢置信。他曾想过，若有人意外发现了戒指，他可以诱惑那个人把自己的生命力给他，使他化出人形。可是现在，省略了所有过程，他就得到了结局的奖励。

他搜了一下自己的身，找到了冈特家的戒指，斯莱特林的挂坠盒，两根陌生的魔杖，还有一个装满了金加隆和银西可的钱包。汤姆尝试和挂坠盒里的魂片沟通，但没有得到回应，就好像挂坠盒真的是一个普通的死物一样。他有了一点猜测。只是还需要验证。

他收好戒指和挂坠盒，然后探查了这户住所，装修非常的麻瓜风格，有很多他陌生的物事。他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照见了自己的脸。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俊美的脸，和他成为魂器被关入戒指时比较几乎没有改变，看来他没有换身体。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痕，像是一个有了裂痕的面具。他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不知是因为伤痕的存在还是他太久没有拥有身体，已经忘了正常表情怎么做，原本应该表现温和纯良的笑容显得狰狞，装作悲伤的样子看起来却像嘲讽。他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演技，直到镜中人看起来变得正常。

其他房间都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唯一值得留意的是主卧。主卧里有一个熬魔药的锅，几瓶熬制好的白鲜和补血药，地上堆放着吃剩的餐盒和皱巴巴的脏衣服……八成可能是一个单身的男巫借用了麻瓜的住所，剩下一成是狼人，一成是女巫——但住在这里的那个男巫肯定不是他，里德尔觉得自己再过多少年也不可能这么邋遢。他对未来的自己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汤姆踩进主卧里，环视了一圈，初步判断这是个黑巫师，而且看样子在被追杀。具体的身份暂时还看不出来。里德尔没去动那个不知名的黑巫师的私人物品，默默地退出来，然后拿好魔杖和钱包，准备出门了。他要探查一下这周边的环境，再说，他也饿了。

他下楼坐的是电梯。这玩意不罕见，属于魔法界大规模普及的几样麻瓜物品之一，但是现在的电梯和他少年时期乘坐过的电梯相比外观变化挺大的，若说以前像鸟笼子，现在则直接变成了一个不透光的铁盒子。里德尔稍微想了想，就猜到了这种改变的原因，比起功能上的作用，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吧，堵住了自己看向外界的目光，欺骗自己的感官以获得安全感……麻瓜的愚蠢和懦弱依然不变。这个念头让他在剧变的环境里找到了一丝不变的稳定感。显示屏上的数字跳成了1，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里德尔走了出去。

不得不说，那个黑巫师选落脚地挺有眼光的。这栋公寓楼是以一两个月这样的短租出租给外国游客的，环境很好，很安静，而且房客彼此都不熟悉，也对其他人干的事不关心。汤姆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麻瓜餐馆坐下吃饭。

“先生，请问您要吃点什么？”

汤姆扫了一眼菜单，伦敦最物质紧缺的时候食物都没贵成这样，幸好他也没打算真付钱。“一份西冷牛扒，七分熟，配黑椒汁和意粉。再要一杯芹菜汁。”

“好的。请稍等。”

侍者说完收了菜单离开了。刚刚才重返人间的年轻巫师靠在沙发上，观察着周边的环境，现在不是饭点，餐厅内只有三四张桌子有人坐，舒缓的钢琴曲环绕在大堂内里，营造出安宁的氛围。外面阳光正好，不至于太刺眼，往来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多。

真是……和平。汤姆蜷起了手指。这样的伦敦，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他对伦敦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时纳粹德国对伦敦疯狂轰炸，每个走在街上的人都是神色警惕，步伐匆忙，唯恐慢下一步就会被空袭的警报声赶上。平时他还可以留在霍格沃兹，但霍格沃兹暑假不许学生留宿，每个夏天，他只能狼狈地挤在防空洞里，心惊胆战地等待着警报解除的声音，祈祷死亡的手这一次没有把他擒住，像个麻瓜。

所幸他之后再也不用经历这一切。

汤姆把视线从窗外一无所知的、挂着愚蠢而幸福的笑容的麻瓜上挪开，拿起刀叉，专注于眼前的食物来。

解决好肚子后，汤姆伸手唤来一个女侍者。“先生您好，一共十五磅。”里德尔点点头，做出拿钱包的样子，实则却从裤兜里抽出魔杖，“Imperio！”

还没等他下达对那个麻瓜的命令，一声暴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食死徒，受死吧！”随即便是一道漆黑的光打了过来，但中途便偏折了，接着一声闷哼，被魔咒击中的巫师捂着肩膀跪倒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食死徒是什么意思？是在指我吗？”汤姆挑了挑眉，真心实意地发问。

几个埋藏在附近的巫师都显形了。店里原有的几个麻瓜被这动静吓到了，尖叫着逃窜，被巫师们击晕带了下去。里德尔注意到他们的服饰，是傲罗，一共五个。“难道你想否认你是食死徒？”当头的那个傲罗冷笑，“别狡辩了，除了你们这些恶棍，还有谁会对一个弱小的麻瓜用夺魂咒？再说，方才在翻倒巷，你的相貌都被录下来了，你说你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傲罗把中间的那个名字囫囵了过去，“就算你不是那个人，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汤姆懒得跟他争辩夺魂咒四世纪就被创造出来，谁都可以用的。翻倒巷，从他拥有身体到现在，他还没空闲去走一趟呢……汤姆心情变得烦躁起来。“那我说什么了？我说我是谁了？”

大概是他烦躁的样子情真意切，几个拿魔杖对准他的巫师都动摇了，面面相觑，流露出一丝“会不会我们真的认错人了”的迷茫。

“你说你是You-Know-Who，”喊出这个名字后，那个傲罗队长突然一改之前强行压抑着恐惧的心态，镇定了下来，“看来You-Know-Who肯定已经死了，不然你怎么敢冒用他的名字。”他越想越是这样，心下大定，语气也更加笃定，“你们害怕他不在你们没有好日子过了，所以选出一个人假扮You-Know-Who！”

这都什么跟什么……汤姆此刻非常烦躁，分外想找到主魂跟他确认情况。而另一边，那个傲罗见汤姆沉默，以为他默认了自己的推理，信心越发膨胀了。“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汤姆抬头，冷冷地看他一眼。“如果你真的认为让你害怕的那个人死了，那为什么不说出他的名字？难道你畏惧一个死人？”

“这两者又没有必然联系。为什么我一定要念出那个名字？”那个傲罗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半响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这样的套话效率太慢了……汤姆感觉再纠缠下去他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而且情感上不想再跟这群看上去智商不高的傲罗纠缠下去了，他攥着魔杖，在心里默念幻影移行。

可是，他的离开被人阻止了。

“汤姆，我刚来你就要走吗，不和我这个老头子叙叙旧吗？”

一股看似平和实则强硬的魔力压在了他肩上，生生阻挡住了他离去的步伐。他抬头，看见了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人。他曾经的变形术教授，邓布利多。邓布利多满是敌意地盯着他，完全没了以前在学校那种虚伪的温和，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这还是他苏醒以来第一次看到过往认识的人。邓布利多的头发和胡子都完全雪白了，彰显着岁月的流逝，但那双鹰隼般锐利的蓝眼睛以及花哨的穿衣风格和对方踏入沃尔孤儿院时别无二致。

汤姆脸色不变地打了个招呼：“邓布利多教授，好久不见。”

邓布利多装模作样地感慨道：“今天是什么怀旧日吗，汤姆？你的这声‘教授’以及你的脸庞，简直让我以为回到了四十年前。”

“我从不回头，过去也没有让我回头的必要。”汤姆冷冷地说，只有他知道，他内心比表现出来的样子紧张多了，“只有那些生命已步入黄昏的人才会沉湎于无用的怀旧情绪。你老了。”

“死亡并不可怕，汤姆。每个人都迟早要步入生命的黄昏，但只要他活着时，竭尽全力地去爱过，在这世界上留下过痕迹，当夜幕降临时就不会彷徨。”

汤姆不得不承认，他被激怒了。无论过去多少年，邓布利多都能轻易地激起他的怒火。他不爽地眯起了眼睛，沉声说：“你还是那么喜欢说教，邓布利多。”

“老人家说的话通常包含了他一生的智慧。”邓布利多抚了抚他的白胡子，看向他的目光里似有痛惜，好像无声的谴责：可惜你偏偏不听。

几句话的功夫，这间麻瓜餐厅里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了。音响放的《卡农》还没人去关，一个声部的曲调执着地追逐着另一个声部，本应该和谐的曲调却因为空气中弥漫的划根火柴都能点着的火药味而听起来分外古怪。

汤姆余光瞥到邓布利多一只手手伸进了袍子宽大的袖子里，意识到对方准备和他战斗了，他脑里思绪瞬息万变，最后，他扯出一抹假笑：“邓布利多教授，你不好奇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以及我为什么变成这幅模样吗？”

“我确实对此抱有疑问。”邓布利多将他的魔杖完全抽了出来，对准了汤姆，全身肌肉都绷起来，像准备捕猎的老鹰，显然是打算用武力来问了。

“实际上——”汤姆将魔杖攥在手里，却没急着施咒，“我今年才十六，还没从霍格沃兹毕业。”

“什么？”邓布利多短暂地一愣。

就在这时，餐厅上方的横梁断开了，整个天花板以及上面悬挂的重物一同砸了下来。

有几个准备不足的傲罗顿时发出了一阵哀嚎。

邓布利多反应很快，立刻去护住那几个傲罗，但是还是免不了有人被弄得头破血流。半响，邓布利多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他抬眸，看到靠街的那一面墙破了一个大洞，他四下一望，果然没了那个年轻的汤姆的身影。邓布利多撇下那几个傲罗，追了出去，发现街上到处都是毒蛇，银环蛇、眼镜蛇、尖吻蝮，他之前听到的尖叫声就来自于几个不幸被毒蛇缠上的麻瓜。邓布利多有心去追罪魁祸首，但是这里满地的烂摊子他实在没法不管，纠结片刻，他留了下来，救助那些惊慌到下一秒可能就要晕厥过去的麻瓜。

他想到刚才汤姆说的话——

今年十六，还没从霍格沃兹毕业。

很难不让人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