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四重奏(31)

“说,解药在哪里!”
明晃晃的刀逼近了里德尔的咽喉,嚣张地威胁着他的生命。可是举着刀威胁里德尔的强盗红着眼,表情狰狞,倒是比里德尔这个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更狼狈。
不过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之前被里德尔的刀子划伤了的人肿胀、晕眩,证实了里德尔所说的“刀上有毒”的话。恐慌在这群歹徒中蔓延。
里德尔冷笑一声:“我说了的话,你们还会让我活下去?”
“你不说我现在就让你活不下去!”一个强盗粗声粗气地说,把刀子更加贴近了里德尔的脖子。
格鲁夫斯制止住了他的动作。“够了!”他在里德尔面前蹲下来,“小子,我跟你商量一下。你,给我的兄弟们解药,我就放你离开这里,怎么样?”
里德尔质问道:“我怎么保证你们不会拿到解药就把我杀了?跟你们这种人讲信誉,就像把珍珠抛在猪猡前。”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一个以为死期将近的强盗崩溃地大叫。
“给我一把枪。”里德尔冷静地说。
格鲁夫斯懵了。
里德尔巧舌如簧:“一把枪换几条人命,很值得吧。你给我一把枪傍身,我就能安心为你们制作解药,事成之后我就带着枪离开,再也不见你们。”
“你拿到枪后干掉我们怎么办?”格鲁夫斯阴沉地问。
“你们不止一把枪。如果我冲你们开枪,你们也能干掉我。”里德尔说话娓娓动听,“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赔上性命杀你们?我现在想要一把枪,也不过是为了防止你们事后报复我。”
“格鲁夫斯,给他一把枪吧!我记得你有两把枪!”
“闭嘴格兰茨!”
“中毒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害怕啦!”
眼瞧着就要起内讧,格鲁夫斯看着几个中了毒的同伴的神情,只好黑着脸把自己系在腰带上的手枪卸了下来,扔给里德尔。
“制造解药的材料放在谷仓里。要做解药的话你们要先帮我拿过来。”里德尔接过手枪,冲着地板开了一枪 ,确认是真枪后心满意足地开口。
格鲁夫斯叫人拿个手电筒过来,他们几个跟里德尔一起去谷仓。里德尔站起身来,保持着稳定的步伐向门口走去。现在他腿脚好多了,能不借助外力走上一段时间,慢走时看着和常人无异,但一旦快跑就能看得出区别。
格兰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怎么这么慢!”
“这点时间死不了人的。”里德尔淡定地回复道,没让别人看出他腿脚的问题。
人多力量大。很快,几个强盗就在下人住的简易房里找到了很多瓶瓶罐罐,容器里装着不同的草药。有些瓶子已经碎了,但里面的东西还在。
“就是这些?”
“对。把它们搬回去吧。”里德尔点点头,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格鲁夫斯看里德尔一眼,稍微抬起了手里的枪。“什么人才会平白无事就做毒药?”
“现在不就派得上用场了?现在这个世界太乱了——”里德尔轻笑了一声,“像你们这样的人也太多了。”
格鲁夫斯半响没说话,把枪又收回去,和其他人一起蹲下身搬东西。
这些草药本是用在他自己身上的。他的复健进程缓慢,正好周围森林中植物繁多,他便打起了熬制草药的念头。但是药三分毒,后来有意无意的,他就把能救人的、能杀人的都存了出来。现在看来,倒算得上是有先见之明。
里德尔欺负那群强盗没有草药学知识,光明正大地在他们眼皮底下把风干的毒鹅膏和各种有毒没毒总之不能解毒的植物一起研磨成粉,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好了,和着水喝下去就可以了。”他顿了顿又说,“我本来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准备的解药份量有点紧。你们自己想想怎么分配吧。”
“你耍我们吗!”一个强盗听到里德尔的话,立刻就变了脸色。
里德尔望向被雪掩埋得差不多的窗户,说道:“这种天气不可能出去找解药。我这里的存货就这么多了,你们看着办。”
一个强盗皱着眉:“那你本来准备的是多少人的份量。”
里德尔数了数人数,中毒的人有三个。他面无表情地说:“两人。”
几个强盗骚动起来,谁都想占据更多剂量的解药。最后经过格鲁夫斯调停,将粉末分成四份,那个伤得最重的占两份,其余两个较轻的各占一份。
那个伤得最重的强盗叫格兰茨,准备服用前还犹豫不绝,故作凶狠地看向里德尔:“小子,你最好没在解药里使诈!要是你真想谋杀我,老子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你给毙了!”
“放心吧,不会的。”里德尔眼都不眨地撒谎道。涂在刀刃上的是极北蝰的毒液,并非剧毒,靠着那一点点剂量死不了人——但吃了这副“解药”,死亡的概率就变成百分之百了。
“好了,解药已经给你们了,我该走了。”里德尔说着往门口走去。
“这么快?外面天黑,风雪又大,留一晚上再走吧。”格鲁夫斯装出一副老好人的面孔挽留道。
“再不走我怕我就走不了了。”里德尔警惕地说,举着枪对着四周的人。
“怕什么?难道我们是不讲信誉的人吗?”一个强盗阴阳怪气地说道。
此时,里德尔已经摸到门把锁了,他打开门,缓缓地朝后退。几个强盗站在原地没动,似乎是默认了里德尔离开。里德尔拿脚关上门,保持向后退的方式走了一段,然后才转过身开始小跑,此时没人看,他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赶快离开才是要紧的。
然后突然这时,他感到背侧一痛。他伸手一摸,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在寒夜里似乎带着热气。里德尔猛然回头,看到格鲁夫斯站在小木屋的台阶上,举着猎枪,不用问也知道刚刚的子弹是谁的手笔。里德尔毫不犹豫地对准格鲁夫斯按动扳机,但此时格鲁夫斯站的位置在五十米开外,里德尔又是个新手,手枪完全在这种大雪天沦为废铁。里德尔一枪没中,就知道转身跑进森林里。
也许是因为森林有树木掩护,进了森林,里德尔就再没听到枪声。里德尔不知方向地跑了许久,半响,他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里德尔惊觉,他被狼群包围了。绿莹莹的幽光将他层层围住,借着月光,里德尔可以看到狼的身形普遍偏瘦,显然是饿久了。温热的血浸湿了他的衣服,有几滴还滴落在雪地上,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狼群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的。
里德尔举着手枪,不发一言。一头狼从灌木丛中串出来,朝里德尔扑上去,里德尔冲它开了一枪,一枪爆头,体型庞大的狼轰然倒在了雪地上。枪声似乎惊扰到了狼群,但最终对于肉类的贪婪压倒了对枪的畏惧,很快,又一头狼从另一个方向扑过来。里德尔再打一枪,没打准。狼离里德尔的距离远了一点点,围着里德尔转圈。
里德尔紧盯着那匹狼,心里绷着弦。突然他听到一声咆哮从背后传来,里德尔猛然回头,同时开枪射击,子弹击中了它的腹部。这时先前的那头狼也冲里德尔扑过来,它的目标是里德尔手里的枪,它咬着枪口,打算把枪从里德尔手里抢过来。里德尔还想开枪,却愕然发现枪里没子弹了,就那么一瞬间,枪支被那头狼夺去了,甩在了地上。
狼将他扑倒在雪地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里德尔能读懂它的眼神——那是久饿的人看待食物的眼神。周围的狼悄无声息地聚拢过来,打算共享这一道珍馐。
这一刻,里德尔的内心完全被对死亡的恐惧支配了。他不想死!他要活下去!里德尔咬着牙,手伸进裤兜里,攥紧了刚特家的戒指。狼以为他想要拿武器,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里德尔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断了。滴滴答答的血将金色的戒指都染红了。
里德尔强忍着疼痛攥紧了戒指,一刻也不敢放松。“Satan with me,Satan with me……沃兰德!我知道你听得到的!快出来!Satan with me!既然你说你知晓尘世间发生的所有事,听得到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那么,就算省略掉那些充满仪式感的行为,你还是一样能听得到吧!”
咬着里德尔手臂的狼从里德尔手臂上撕下一块肉来,然后又嫌不够,稍微向下挪了一点,用爪子和利齿撕开了里德尔的裤子,往他的大腿啃下一大块人肉来。
就在里德尔准备绝望的时候,他听到某个懒散的声音直接跳过了他的耳蜗,出现在了他脑海里。“找我什么事?”
“现在就给我魔力!现在!你要什么都可以!”里德尔在心里回复。
“你没有集齐那三样东西。”沃兰德说。
“只有复活石也有可以缔结契约的办法吧!我等不到集齐它们的时候了!在你给出死亡圣器之前就有人类跟你签订契约了,一定有其他缔结契约的办法!告诉我!”里德尔迫切地说。
狼咬下的伤口深可见骨,里德尔甚至可以感觉到夹杂着雪的寒风刮在他骨头上的冷意。
“只有复活石……可以是可以。”沃兰德顿了顿,语气有点玩味,“可是这样的话,缔结契约后顶多十五到二十天,你的灵魂之源就会彻底枯竭,死得不能再死了,你确定吗?你现在被狼群吃了都有再入轮回的机会。”
这不是帮助,是死缓。
里德尔张开了口,就想喊“我确定”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些东西,电光火石间,他在心里问道:“如果……我能在死期之前,找到一个和我完全相同的灵魂,用他来代替我自己的灵魂——”
沃兰德读懂了他未尽的话。“完全相同?你确定?这个世界上,就连孪生子也不会有别无二致的灵魂。”沃兰德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兴趣,“但如果你真的能找到,而且那个灵魂愿意代替你付出你应付的代价的话——恭喜你,你可以活到你的自然寿命终结了。”
“是。那我们现在就能缔结契约了吗!”
“但愿你不要后悔。因为就算你后悔了也没办法了!”沃兰德轻笑。
与此同时,喷薄的魔力立刻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久别的魔力因子们欢呼着、骚动着,却又顺服地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正在进食的狼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然后被一股怪力怦然踹开,撞在了某棵树的树干上。两头狼凑过去看头狼的状况,发现头狼已经没有鼻息。
雪地中央,原来已无反抗之力的人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依旧手无寸铁,身形孱弱,依稀是之前那个被逼上绝路只能垂死挣扎的猎物的面貌,可是突然迸发出的气场令最凶残的野兽也为之胆寒。
众狼感觉到危险,集体后退了一步。他们呜呜地叫着,不安地交换着信息。
“我让你们走了吗?”
雪地中的少年冷冷一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总该付出点代价。”
他手臂上的血还是往下滴落,在皎洁的雪地上开出花来。
……
小木屋里,鸠占鹊巢的强盗们贪婪地吞咽着原属于屋子主人的食物。原本干干净净的屋子里熏着强盗带进来的臭气。一个强盗想到刚刚的事情,还气不过,重重地锤了一下腿:“你干嘛只给了那个混蛋一枪!”
“淡定。”格鲁夫斯笑了笑,“不立刻杀了他更好。血会引来狼群。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被狼分食了岂不更好?”
“我还是想亲眼看见那个瘸子死亡的惨状。”
一想到刚才自己差点命丧于他手里的那个人居然是个残疾,感觉自己被羞辱了的强盗们就更加恨了。他们把墙角的四脚拐杖拆了,扔进火里当柴火,权当对不在场某人的泄愤。
接着他们聚在火炉边上闲聊了一会儿,搜刮的赃物要如何分配,那对兄妹还有那个他们带来的阿尔巴尼亚男孩要怎么处置,等等。
突然,科纳斯捂着肚子从沙发上跌落下来,痛得在地上打滚。接着,格兰茨和米尔克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嘿!你们怎么回事!”“看锅人”不知所措。
科纳斯尖叫了一声:“肯定是那个瘸子搞的鬼!他给的解药有问题!”
格鲁夫斯阴沉着脸,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在这时,小木屋的门被敲响了。咚咚咚。规律的三声敲门声。
“谁!”格鲁夫斯警惕地问。
外面那个声音停了一会儿。“解药有用吗?”他听起来在笑。
“那个狗娘养的杂种!”格鲁夫斯黑着脸拿起了自己的猎枪,往门口走去,打算一枪毙了那个人。可还没等他走到门边,门先自己开了。那个不久前狠狠摆了他们一道的少年站在门前的地毯上,样子人畜无害,细看却能发现对方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成了暗沉的深红色。里德尔笑了笑,笑容斯文有礼:“抱歉,我有点等不及了。”
格鲁夫斯立刻举起猎枪。里德尔看了他一眼。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格鲁夫斯诧异地看着金属做的枪管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拧成了一个死结,然后他持枪的手臂,也遭遇了和枪管一样的待遇。格鲁夫斯从喉咙里发出了平生最大分贝的嚎叫,他的皮肤还是完好的,可是表皮之下,他的骨骼、肌肉、血管全部都挪了位置,骨质碎片堵塞着破裂的血管。然后他的另一只手还有双腿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那是正常人完全想象不到的痛楚。格鲁夫斯完全失了力气,跪倒在地,捂着手不住哀嚎。
里德尔跨过格鲁夫斯身侧,朝其他强盗的方向走去。剩余还有行动能力的强盗纷纷冲里德尔开了枪,连被里德尔的毒药折腾得去了半条命的三个家伙也不例外,但在半路所有子弹似遇到一道无形的墙壁,停在了空中一秒,然后笔直地掉落了下来。
里德尔看了科纳斯一眼,露出一个危险的笑来:“之前往我脸上吐唾沫的人是你吧。”里德尔将科纳斯单独拎出来,给他身上砸了一系列包括钻心咒在内的折磨人的恶咒。
“不——不是我干的!你记错人了!是他!是他,格兰茨,真的!啊——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做!求你饶了我!我知道错了!啊啊啊——”科纳斯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嘴里说着胡话,骚腥的尿液浸湿了他的裤裆。最后他用尽所有力气爬到里德尔脚边,攥着里德尔的裤腿,仰头望着里德尔,满脸横肉的脸庞被鼻涕和眼泪涂了一脸。
“求您,宽恕。”
“看你这副样子真可怜。真是个可怜虫。”里德尔轻声说。就在科纳斯眼里亮起希望的火星时,里德尔将他扯着自己裤腿的手踢开,再用脚底狠狠地碾压,力度好像想把他的每个指关节都踩碎。“只可惜我从来不具备这种美德。”
一个无形的绳索勒住了科纳斯的脖子,并逐渐缩紧,把那一颗本就肥大的猪头勒成了猪肝色。最后伴随着一声气球漏气般的声音,科纳斯上面停止了呼吸,下面涌出来一堆排泄物。
里德尔嫌恶地掩了鼻子。“真恶心。”
扑通一声。
里德尔寻声望过去,见到“看锅人”似乎准备趁刚刚他没留意时爬上楼,但他太紧张了,一个不小心反而脚底踩滑了,吸引了里德尔的注意力。“看锅人”回头看了一眼里德尔,更紧张了,四肢并用地想爬上楼,里德尔欣赏了一会儿对方的滑稽样子,然后觉得没劲了,干脆利落地用了一个利刃咒,安在“看锅人”脖子上的脑袋就这样和身体分家了,颈动脉涌出来的血瀑布般地喷溅出来。一颗圆滚滚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到了里德尔脚边,两颗眼珠子夸张地向外凸起,充分说明了“死不瞑目”这个词的字面含义。
里德尔毫不在意地把这个奇特的球踢到一边去,向着还活着的那几个强盗的方向走去。那几个人已经完全吓破胆了,连站立都做不到,比里德尔这个真残废更像残废。见里德尔走过来,他们哆哆嗦嗦地求饶:“求求你,别杀我……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虽然我对手下是不怎么挑,但还是有一些底线的,你们连最基本的那一条线都达不到。”里德尔冷淡地说完,看着对面人绝望的反应,又微笑了一下,“别这样。不如你们试试合力攻击我?说不定就赢了呢。”
……
“啊啊啊——你是恶魔!”
“魔、魔魔魔鬼——”
“求求你呃——”
这个晚上,小木屋里的哀嚎声此起彼伏,难听、刺耳、毫无美感。差劲的指挥家扼杀掉最后一个强盗的性命,正觉得无聊,突然听到一声极小声的抽泣。
他想了一秒,清楚了抽泣声的来源,他扬起一个完美的笑容,跨步迈上了被血玷污的楼梯。拾级而上后,他看到了米莎和汉尼拔,跟他相处一年有余的可爱的俩兄妹,他们被一条细链子绕着脖子,栓在了楼梯上端的扶栏上。汉尼拔用手捂着米莎的嘴,尽力堵住她的哭声,见到满身是血的里德尔,汉尼拔将米莎死死地护在怀里,盯着里德尔的视线满是提防。
汉尼拔先说话了:“我们没有对不起你。”
里德尔点头:“你们全家都对我很好。”
汉尼拔的表情近乎绝望了:“之前看《基督山伯爵》的时候,你说过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我说过吗?”里德尔反问。
半响,他又自己点点头,“对,我是说过。”
里德尔念了一个发音古怪的词。汉尼拔以为会迎来和楼下人一样的命运,下意识地闭住了眼睛,可是却没等到。绕在俩兄妹脖子上的链子就断裂开来,沉重的铁锁咚一声落到地上。
里德尔安静地看着俩兄妹激情相拥,半天才说:“我不会亏待对我有恩的人。但现在我们就两清了,接下来怎么活下去就看你们自己了。”
里德尔转身下楼。他要承认,他想回家了。
他想要回到Voldemort身边。
他离去的步调可以说是轻快的,除了他手上套着的戒指,散发着炙热的热度,提醒着他身上背负的契约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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