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gini

在来到霍格沃兹的第一百四十八个夜晚，里德尔发现了一面神奇的镜子。

那面镜子藏在有求必应室诸多镜子里，并不起眼，起先里德尔并没有注意到它，但当里德尔无意间经过它面前时，他发现镜子里映出来的并不是单纯的镜像。

他看到镜面显示出一个庄严的殿堂，惨白的火焰在两侧墙壁上燃烧，猩红的旗帜高悬在穹顶，无数身穿黑袍的人匍匐在地，对踞于中央的王座上的人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而坐在王座上那个人……是他自己。里德尔挪不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陌生的年长版的自己看。王座上的“汤姆·里德尔”面容冷淡，神色倨傲，他低头像是轻柔地说了一声什么，瞬间，所有人都瑟瑟发抖，一个人从人群中爬了出来，跪到了“汤姆·里德尔”腿边，忙不迭地亲吻着王座前的地板，乞求他的宽恕。但铁石心肠的国王没有为蝼蚁的哀鸣而心软，国王抽出魔杖，一道绿光闪过，那个人倒在地上，不动了。两个高大护卫走上前来，把尸体拖了下去。

国王侧过头，视线刚好与镜子外的里德尔对上。里德尔一惊，下意识地攥紧魔杖，随即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镜子里的人，他无须害怕他。

但镜子里的“汤姆·里德尔”再次打破了里德尔的认知。国王走下王座，从跪在地上的黑袍子的中间穿行而过，直到走到和里德尔到镜子的距离一致的长度才停下。

“你好，年轻的我。”镜子里的“汤姆·里德尔”说。

“你好，年长的我。”镜子外的汤姆·里德尔说。

“年轻的我，你在那边干什么？”镜像懒洋洋地开口。

“照镜子。然后我看到了你。”汤姆·里德尔冷静地端详着镜子内的自己，下了结论，“你不是真的。你是个幻象。”

“就连傲慢这点，你也和我很相似。”镜像嗤了一声，“为什么你不认为，你才是幻觉，在虚假的世界里生存了十二年，直到现在才得以窥见真实的一角？”

“因为我是真的，我的人生也是真的。”里德尔说，既然他是真的，那么，如果他们两个中有一个是假的，那就只会是对方了。他厌恶孤儿院逼仄的天空，厌恶那个说话刻薄的科恩夫人，厌恶那些鼻涕都擦不干净的小鬼，他厌恶过去他度过的每一天，但这股浓烈的灰暗的情绪让他知道的，他是真实的。

“但你度过的人生我也一样度过了。而且我的比你更长。我从霍格沃兹毕业，周游世界，成为最强大的巫师，然后踏着鲜血和骸骨归来，加冕为不列颠之王。”镜像夸张地张开了双臂，他的眼眸变成了猩红色，就像他曾经制造的尸山血海的浓缩精华。站在镜子外的汤姆·里德尔，贫穷，羸弱，身上穿着从二手商店淘来的不合身的旧袍子，可他看着镜子里自称是最强大的巫师的男人，苍白的脸上黝黑的眼睛亮得惊人，不弱于人直面太阳时的光。

“我何时才能成为你？”里德尔声音低哑，被野心的热量灼伤了喉咙。

“等你杀死了你自己时，男孩。”镜像低声说，然后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他的王座。从他的斗篷的边角开始，镜像的色彩逐渐消失了，最后，那个傲慢的男人，匍匐在地的那些黑袍子，整个宫殿，都隐没在了镜子里面。

里德尔直勾勾地盯着那面镜子，可镜面再也没倒映出神秘的景象。里德尔清洁了镜子上的灰尘，看到了顶部的符篆：Erised stra ehru oyt ube cafru oyt on wohsi。他记住了这句句子，然后离开了。

三天后，里德尔知道了那那面镜子是厄里斯魔镜，一面可以使人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迫切、最强烈的渴望的魔镜。正如它顶部的符篆倒过来后所说的：I show not your face but your heart desire.（我显示的不是你的脸，而是你内心的渴望。）但奇怪的是，所有谈到厄里斯魔镜的书，都没有说过，魔镜里的人会和外面的人对话。

里德尔克制了三天，还是忍不住又去了一趟有求必应室。厄里斯魔镜再次展现出了它的力量。里德尔又看到了那个年长的自己，这次他没在上次那个雄伟的殿堂里，而是独自呆在一间书房里。“你又来了。”镜像合上书，平静地望向汤姆·里德尔，脸上毫无惊奇。

“你表现得像是早就知道我要来。”里德尔挑了挑一边眉毛 。

“我不知道。”镜像冷淡地说。他和里德尔长得极像，只是长高了，五官也更加成熟俊美，当他想讨好一个人时，大概没有妇人不会为之心动。“你有什么事？”

“我查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等到镜像注视过来时，才慢悠悠地开口，“这面镜子叫厄里斯魔镜。它反映出的是一个人内心深处最深刻的愿望。”

“是吗？”镜像敷衍了一句。

“你就一点都不慌张吗？”里德尔为镜像这样漫不经心的反应激起了一分火气，“这说明我才是真实的，而你只是厄里斯魔镜投射出来的幻象！”

“那只是你那边世界的真实。”镜像摇摇头，站起身来，将他膝盖上的书放回书架上。

“你对你自己的存在没有一丝怀疑吗？”

“没有。”镜像回望里德尔，“我能站在这里和你进行这番对话，就表示我是真实的。”

“我思考，故我存在。”

“即使你生活的整个世界都是处于一面镜子中的幻觉？”

“你怎么知道你生活的世界不是幻觉呢？”镜像扯了扯嘴角，“也许你生活的世界是一个叫作J.K.Rowling的女麻瓜写出来的一本给小孩子看的奇幻冒险小说？你能证明不是吗？”

里德尔皱着眉头：“这两件事不能等同！厄里斯魔镜近在我眼前，你却无法从我的世界外拿出一本书来。”

镜像无奈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不重要。就算你知道了在另一个世界里你的世界只是一本小说，你会因此觉得你是假的吗？”

“不！”里德尔皱起眉头，很快又松开，“就像你说的，‘我思故我在’，所以世界上一定存在一个‘我’。”

“还不算太笨。”镜像淡淡地说。

里德尔倒是觉得稀奇：“你居然还会研究哲学？”

“如果一个人拥有了无限的时间，那么他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镜像笑了笑，丢下这句话，消失了。

无限的时间……这句话就像是掀开了里德尔心里的隐身衣，让里德尔正视到自己内心潜藏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愿望。他想要几乎永恒的生命！活着的滋味是那么甘美！这个世界广阔而持久，永远有未知的领域等着他去探索、去征服，如果在他耗尽活着的热情前就被死亡拢去生命，那是多么可怕啊！

来到霍格沃兹的第一百五十一天，里德尔认清了自己的愿望：他想要他无所不能，披荆斩棘；他想要他不老不死，知道“永恒”的含义。

从那天以后，里德尔很久没有再去厄里斯魔镜面前。厄里斯魔镜只能反映出人的愿望，不会告诉你如何去实现它，空站在它面前虚度光阴毫无意义。比起在镜子前仰视着那个全能的、永恒的自己，他更愿意等自己达到了那个高度，和他平视。

里德尔再次去见厄里斯魔镜是在他十六岁那年。就在那年的夏天，他刚跨越了他人生中的里程碑之一。就在他感觉自己蜕变的同时，他想起了记忆中一段已经很模糊的对话。

“我何时才能成为你？”

“等你杀死了你自己，男孩。”

因为这段话，里德尔久违地去了找厄里斯魔镜。“我们又见面了。”镜像中的男巫没有任何变化，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男巫所言属实，那他就是不朽的，不过三年的光阴当然无法在他身上刻下痕迹。

“你一早就知道，我会走到这步吗？”里德尔轻声问。

“男孩，我是你。我是你内心的渴望，是你最想成为的人。”镜中的男巫将一只手贴在了镜面上，就像在温柔地抚摸里德尔的颌骨，“我知道你接下来的每个脚印将踩在哪个方向。”

里德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不叫汤姆·里德尔，对不对？”

镜中的男巫对他回以同样的微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里德尔和镜像同时抽出了各自的魔杖，都是紫杉木，凤凰羽毛，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在空气中画下了一个熠熠发光的“T”。

TOM MARVOLO RIDDLE.

里德尔和镜中人以同样的频率写下了完全相同的文字，并同时将它们换了顺序。

I AM LORD VOLDEMORT.

隔着熠熠发光的字母，里德尔看见了他想要成为的那个人，Lord Voldemort，对着他露出残酷的微笑。虽然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里德尔却确信，自己一定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伏地魔是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十六岁的汤姆·里德尔念出了那个必定响彻未来，所有人都闻之恐惧甚至不敢说出口的名字，“我会以这个名字让人们铭记。”

“你会的。”镜像轻柔地说。

当汤姆·里德尔舍弃了那个他厌恶的姓名后的很多年，因为一个偶然的契机，他再次来到了有求必应室。不其然地，他想起了那面有趣的镜子。

“我想要看到厄里斯魔镜。”汤姆·里德尔，或者说伏地魔，用命令的口气说。

话音刚落，厄里斯魔镜就出现在了伏地魔眼前。它依旧和伏地魔初见它时一模一样，高度直达天花板，气势恢宏，华美非常。这次过了很久，镜面才浮现出内容。

“好久不见了。”镜中的男巫怔怔地出了一会神，才微笑着颔首致意。

这次依然一个在镜中，一个在镜外，只是他们不再相似。镜中的男巫面容苍白但还有着血色、头发和眼眸漆黑如墨玉；镜外的人皮肤苍白如死人，脸像腊一样，奇怪地扭曲着，眼白似乎永远充着血。

“你说过你知道我的每个脚印踩在哪里。”伏地魔轻声说，“我的相貌……也在你的预计范围之内吗？”

“你今天见到的我依然没有任何改变。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镜像反问道。

两人静默地伫立了一会儿，伏地魔突兀地问道：“你看的什么书？”

“一部麻瓜写的冒险小说。”镜像看着封面——因为角度的关系，伏地魔看不清上面写的字，“你不会想知道它的名字的。”

伏地魔不置可否，“说下情节？”

“主角经过千辛万苦杀死了魔王，拯救了世界。主角和他的伙伴们踩在魔王的尸体上庆祝和平的到来。”

“无趣的情节。”

“我说了你不会想知道名字的。”

“……你认为主角一定会胜利吗？”伏地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这句话。

“如果我说会，你会放弃你现在想做的事情吗？”镜像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伏地魔。

“不会。”伏地魔冷冷地说。

“那就够了。”镜像笑了。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思故我在？”

“对，我思故我在。”

“那就足够了。”

伏地魔离开了。他还记得镜像曾经提出来的那个假设：如果他的世界只是一本书，他在人生路上做出的一切挣扎都只是某个不相干的人随手写下的几行字，那又怎么样？

对抗虚无的方法是我思故我在。

哪怕穹顶之上真有命运之神在操控所有人的人生，也无法否认，此时他站在这里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他知道自己为何到这里来，记得自己的姓名和过去，也知道自己未来要走的是什么样的路。

这一切赋予了他真实。

我思考，我行动，我斗争，故我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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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亭少女_L 你的点梗。